1929.夏末初秋
玛丽皇后号海轮经过几十天海上颠簸驶入黄浦江。成子华在甲板上凭拦眺望外滩景色,感慨万千,五年了,他终于又见到了故国的土地……他这次是回来奔丧的。
大客厅布置得肃穆庄严。成文雄的遗像挂在灵台上方,成公馆沉浸在哀伤之中。
突然,传来了脚步声、呼喊声:“父亲!”众人惊愕,朝外看。
逆光下,只见成子华飞奔入内,他扑到灵柩前,跪下,哭喊道:“父亲!父亲!我来晚了……”母子俩落泪拥抱,众人亦唏嘘不已。
成子华彻夜守灵,母亲前来与子华谈心,也问及今后打算。向他谈起父亲临终时思念子华的情景,让子华不要因父亲干涉过他的婚姻而记恨。面对伤感的母亲,子华大度宽容地表示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,自己要过新的生活。并请母亲谅解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为父亲送终。成母发现子华仍然还没忘记晚晴而十分忧心。
接风宴会上,成公馆一家大小几十口人汇聚一堂。二嫂吴霭春是个很活络,爱惹事生非的人,席间止不住打探子华的私事,问及在欧洲是否交了女友。找了个外国人吧?漂亮不漂亮?无意间说出了“艾晚晴”的名字。子华少许尴尬后淡然对之,表示外国人并不合适自己,现仍是单身,想回沪干一番事业再说……全家为之叹息。
饭后他整理箱子时,表妹钱晓莉悄悄进来,发现箱内有一张年轻女子照片,极为清丽高雅,忙问是谁?成子华只说了一句是过去的朋友,便收了起来。严肃的神态让钱晓莉倒有几分害怕。
二哥回到家,批评妻子多嘴,让她不要再管弟弟的私事了。吴霭春不但不听,反而强词夺理,说当初自己所做一切都是成老爷指示的,是为了成家好。
当晚,子华在祖宗堂祭拜父亲。那里有列祖画像、牌位,以及父亲遗像。
次日,一早钱晓莉陪着他早起跑步,明显表露出对他的祟拜。
子华应邀,去电影厂摄影棚看妹妹成雪梅拍电影。他们坐在导演身边,导演一声英语口令,妹妹雪梅便投入地演出。十分有趣。
观后,他们兄妹去咖啡馆坐。不想遇到了二嫂吴霭春的表妹许曼丽已在那里。陪同的还有她的女友李俊娜。吴霭春向子华介绍了许曼丽。她原在北京上的法国圣心学堂读书,后又去欧洲留学。父亲原做过外交官,又是做棉纱生意的,现在森隆公司任总经理。许曼丽是北京交际名花,京剧票友,又是舞场皇后,刚到上海不到一年,在上层名媛中已十分有名。李俊娜则是她原在上海时的小学同学,父亲在南京做大官,她本人留学美国,在上海市政府做秘书。
许曼丽见到成子华,眼前一亮,立刻像老朋友一样,讲了几句法文及问及他在欧洲情况。成子华则客气地与她寒暄子两句,便回到兄妹桌前。
大哥子路关心四弟的前程,带他去自己的公司,打算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。子华见华海公司生意红火,人们都忙忙碌碌。大哥野心勃勃,不但继承发展了父亲开创的贸易交通运输事业,而且还指着航运规划图告之,计划扩大到内地两湖四川等地去。并告之上海商家之间竞争激烈,外国资本势力在背后撑腰,华海要发展,很需要人手。可是子华却拒绝了哥哥好意,他想从事新闻写作,当记者,对经贸没有兴趣。哥哥无奈,又开支票给他,他也婉言谢绝,表示留学已花了家中许多钱,现在要靠自己打出一片天地。他的表现不禁令二位哥哥刮目相看。
成子华来到姐姐成雪芬的《新知》书店,这里有几位年青进步的作家,正在商讨出版事宜。成子华见他们思想进步,敢说敢为,很是称赞。他请雪芬和克明帮忙联系报社,谈到自己的志向。并拿出一篇在轮船上写的文章《欧洲现况一瞥》供报社参考。偶然中姐姐说起曾见过艾晚晴……子华心潮澎湃。
子华回到家感到寂寞孤单,看着那张前女友艾晚晴的照片发呆。晚晴的音容笑貌依然珍藏在他的心里,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记忆里。
一次在翻阅报纸时,在《大江报》副刊上发现了一篇散文《淀山湖访幽》,文笔清新淡雅,署名《艾双修》。他十分吃惊,因为那张女子的照片的背面写着:子华惠存,双修阁主艾晚晴赠。这让他断定,艾晚晴就在上海。
子华来到五年前晚晴住过的家,不料,人走楼空。只见一间屋里堆积成山的信件。子华拿起一封信来看,却原来是自己在欧州留学期间写给晚晴的。每天一封,五年时间里,没有一天拉下,子华见信伤心不已。在这条幽深弯曲的小巷里,凄怅的月光下,子华靠在墙上,怀缅那些过去的时光,旧日的爱情。从此,子华开始了寻找晚晴的旅程。在上海各处寻找。江边、街道、电影院门口……都没有碰到她。
这一天,细雨蒙蒙,子华在一处站台等汽车回家,靠在一个栏杆上,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,昂着头,心不在焉地看着灰色的天空。就这样呆呆想着时,一个卖花姑娘在他面前走过,花篮里一束盛开的百合花吸引了子华的目光。子华走过去拿起一束百合花。他掏了掏口袋,却没带钱,只掏出几个铜钱,卖花姑娘白了他一眼却走开了。子华看着手里的钱自嘲地笑了。这时,汽车来了,周围的人群一拥而上才把他惊醒,他匆匆忙忙地跳上车,就在这时,隔着透明的玻璃窗,他忽然看到刚从前门下车的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晃而过,穿一件乳白色的棋袍,披一条长纱巾,是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,正在从卖花姑娘的手中接过那束百合花。打着一把红色油布伞离去。
子华忙叫停车,停车!但是,等车开了一站停下,他急忙跳下车往回跑,那女子的身影己不见了,只留下子华茫然地独立街头。天色苍茫,人来人往,他却不知何去何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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